仿佛多年前
灰烬在我眼里闪烁着,像四处流浪的萤火虫发出的脆弱的光,像纷飞的落叶不安地游荡,思绪穿越时间隧道,点亮了遥远的微妙的记忆。
微弱的灯光摇曳不止,像是水波投下的光影。静置的长板凳微微倾斜,放着一碗菜,两碗饭,两双筷子。我对他说,我不想吃,天天都吃这个,以后肯定会营养不良,长不高的。他说,你不吃才长不高呢。吃完我给你捉萤火虫。听着这句话,我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,兴冲冲地拉着他的手对他说,这可是你说的。
我记得,那时的天气很热,没有风扇,蚊子在我身上叮咬着。他顾不上吃饭,用扇子为我扇风,清凉的同时也驱走了讨厌的蚊子。在我周围的除了讨厌的蚊子,还有好多飞蛾,它们都那么热衷于微弱的灯光,却是失望地围着灯光不停地转,飞回来,飞走了,再飞回来,最后再绝望地撞死在灯光上。我问他,这些飞蛾怎么都喜欢扑在灯光上呢?他告诉我,夜晚是漆黑的一片,飞蛾喜欢有光亮的地方,只要有光亮的地方,它们便会扑去。我继续问他,飞蛾把灯光当成月光了吗?它为什么不扑在月光上面呢?他说他也不知道。
我自顾地埋着头吃饭,没有看他,他还是在一旁为我扇风,我耳际依然听得见蚊子嗡嗡嗡的声音。忽然一只青色的虫子跳在了板凳上,当时的我没有发出任何声音,反而用手去摸了一下它,若换做是现在的我,一定会小小地尖叫一声。他抓住那只虫子,问我,你想要它吗?我没有回答他,只是问他,这是什么?他说那是蝗虫。可我说蝗虫都是在青草上跳着走的,怎么可能跳到这里。他说也许它迷路了,反正这就是蝗虫。我继续说道,那就把它放回它的家呗,这里又不是它的家。他答应了我的请求,我们吃完饭之后,就把这只小虫子放回草堆里去了。
夜晚的风袭袭吹来,这样清爽的感觉好像在我以后的生活里再也没有同样的体验了。我们走了好久好久,可是我只看见了月亮在一直跟着我们走。我问他,萤火虫在哪里呢?他说,萤火虫已经回家了,它们的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,我也找不到,说不定哪天它们就回来了。我生气了,甩开了他的手,对他说,骗子。我就一个人跑回家了,他紧紧地跟在我身后,不说一句话。那时的我好像比他更熟悉这里的黑暗,不知是否是因为有他在身后,我才不害怕。
后来,我好几天都没有和他说话。我只是看着他,然后眼神像逃避影像一样过于真实。他无奈地摇摇头,牵着我的手向外面走去,可我还是没有和他说话。他和她又站在那里吵架了,而且每次吵架的原因都是因为我。在我的心里,他可是绝对得温柔,可他老是因为我和她吵架,这仿佛也成了我非常喜欢他的一个原因。每当他们吵架的时候,我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,手在空中比划着,好像在教我画画一样,这让我有种愉悦的感觉。
我看着他穿着军大衣,好像消瘦了些许。我依然故意不和他说话,在地上用树枝划着。他问我,要和我一起吗?我还是故意不理他,在地上用树枝划着。我又看见他无奈地摇摇头,把手中的叶子烟放在了自行车的车座后面。我站起来,命令式地对他说,那是我的位置,把你的烟拿下去,难闻死了。他看着我笑了,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。他把我抱上了自行车,高兴地说着,坐好喽,我们出发了。我非常自豪,我赢了。我清楚得记得,那是他最后一次载着我,我是最后一次坐在他的自行车上。
后来,他一天天消瘦,身上的皮肤也变得毫无光泽,脸上的肉仿佛都只剩下一层皮了。他安静地躺在了病床上,我每次去看他,他都对我傻傻地笑,他笑着像长不大的孩子。我对他说,你快点回家,跟她吵上一架,我会很高兴的。他说,他会回去的。我还跟他说,我在外面看见了一辆好好看的自行车,等你有钱了就一定要给我买。我会骑着它来载你回家,那样的话,我就再也不用坐在你那破旧的自行车后面啦。我又跟他说,等萤火虫回到我们这边的时候,你再和我一起去捉萤火虫,那时候的萤火虫一定很多,它们发出的光一定会点亮整个漆黑的夜晚,那样的话,飞蛾再也不用扑在灯光上了,说不定它们都飞到月亮上面了。他只是听着,笑着,应着。
再后来,他真的和我一起回家了。可是我却因为贪玩跑出去了,后来的我才知道,那成了我一生再也无法原谅的错误。我没有陪他走到生命的最后,尽管那时的我什么也不知道。我还没跟他说,其实那时我是故意不和他说话的,我并没生他的气。我还没跟他说,等我有钱了,我给他换个好好看的自行车,我还坐在他的车后面。我还没跟他说,飞蛾会扑向月亮,它们再也不用绝望地撞死在灯上了。我还没跟他说
现在的我时常梦见,老房子,微弱的灯光摇曳不止,像是水波投下的光影。静置的长板凳微微倾斜,放着一碗菜,两碗饭,两双筷子。一定是那时的我没有好好吃饭,所以现在才长得不高。现在的我时常梦见,老房子,他和她还是站在那里吵着架,我在一旁高兴地听着,看着他的手在空中自由地划着。现在的我时常梦见,老房子,他穿着军大衣,高高瘦瘦的,他把我抱上自行车,我们一起出发。
灰烬在我眼里闪烁着,像四处流浪的萤火虫发出的脆弱的光,像纷飞的落叶不安地游荡。现在的我才明白,那成了我一生再也无法原谅的错误,萤火虫再也飞不回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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